戎正廷带着池弥离开了戎宅, 要去哪儿没有告诉戎容。
她站在玄关, 看见庄秘书替池弥拉开了后座车门。
池弥还穿着那身沾了灰尘的校服,连西装外套都没有穿, 崩了一颗扣子的衬衣微敞,肩线平直,窄腰长腿, 就算放在人群里, 只一个背影,她也认得出来。
戎容心中默念,回头、回头。
池弥就像听见了她心底的声音, 真的在上车的最后一秒, 回过头来,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。
那一眼,眸中流转的情愫让戎容生生记了很久很久。
她乘着他回眸的那一瞬, 竖起右手食指, 指了指后山的方向。
池弥喉头微动,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, 回过头跨上了车。
车尾的红灯,在黑夜之中就像两只狭长的眸子, 拉出漫长的弧线……
*
分开的第三天,是戎容虚岁十七的生日。
她早早换上从没穿过的杏色长裙,乳白色毛线针织衫, 对着镜子端详了许久, 确定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妥, 才离开卧室。
路过池弥的房间时,她下意识地驻足停留了片刻。
房间门是敞着的,他的个人物品还在柜面上放着。
但池弥东西本来就少,零星书本、些许衣物,被放在最显眼地方的是戎容送他的那副拳套,此刻在晨曦里红得火热。
戎容一转身,扶着栏杆下楼去。
客厅里整齐摆放着行李箱,孙谊整理得井井有条,沙发之类的家具上已经被蒙上了白布,放着戎容照片的相框也都已经被妥善收起了。
整个家里都弥散着一股子人走茶凉的味道。
这种氛围让人压抑,戎容多一秒也没停留就往后山上走去。
几天没来,池弥特意替她安在山上的椅子上落了不少枯叶。
她拨开叶子,坐在椅子上刚好可以俯瞰整个戎家大宅,无论什么时候池弥回来,她都能第一时间看见。
风吹动地上枯叶,沙沙作响。
树枝上未迁徙的鸟儿叽喳。
戎宅外的小河水声潺潺,及其偶然的,有车辆经过的引擎声。
这些声音,戎容从前都没注意过——因为池弥总是与她一起来。
而只要池弥在,她就总是有说不完的话,使不完的坏,时间总是在嘻嘻哈哈里过去,她甚至从没有坐在这里静静地看过这个宅子。
池弥在的时候,她觉得这宅子像个安乐窝。
如今他不在了,她才发现这里更像一座牢笼。
保护着她,但也禁|锢着她。
太阳从东,到正上方,西下,时间一点点从云卷云舒之间溜走。
池弥没来。
孙谊来过两次,第一次是劝戎容回去用餐,第二次是无计可施地把午餐送来给她吃。
可是面条糊成面疙瘩了,戎容也还是一口没动。
太阳要落山了,开始西晒,树荫也不能为她遮阳了。
戎容皮肤娇气,一晒就红,整张小脸红扑扑的,却还是固执地守在树下,坐在池弥练拳的沙袋旁边,遥遥地看向宅院大门。
手里的信纸被握得时间长了,被冷汗涔涔打湿,皱巴巴的,展也展不开。
戎容低头看着封面上有点模糊的钢笔字,池弥,两个字她写了不下十遍,才最终选了这一张信封。
可惜,还是被汗水濡湿、模糊了。
忽然,院门发出低沉的声响,戎容立刻站起身来,晚风吹起了裙摆和她的长发,在金秋的庭院之巅宛如画中少女。
可希冀只在眼里存在了那么一瞬,很快,黯淡了。
车上下来的是庄秘书,只有庄秘书。
戎容看见孙谊指挥着几个帮佣,把收拾好的行李箱往车上送,自己则遥遥地看向戎容。
要出发了,池弥还没有来。
她要出国手术,谁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。
“戎容……”孙谊独自上山来,欲言又止。
戎容抬起眼,大眼睛里雾气森森,泪花打转却始终没有掉落,“孙姨,他为什么没来?是不是爸爸不让他回来?”
孙谊心疼得将她发丝上的半片碎叶拿开,“据我所知先生没有不让他回来,先生答应了你的事从来不曾食言,既然你说要等‘朋友’的礼物,他就不会拦着。”
原来爸爸和孙姨都知道她在等的,不过是池弥一个人的礼物。
可池弥却失约了。
“为什么?”戎容终于问出了在心底盘旋一整天的问题,“都要告别了,他为什么不来?”
孙谊犹豫了一下,缓声说:“戎容,你还记得小池刚来的时候,我跟你说过的吗?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,对你来说不值一提的东西或许是别人的宝贝,反之,你视若珍宝的东西,在别人那里也可能一文不值。”
“你是说,对他来说,我们之间的所有都可以随便丢掉,不值得纪念吗?”戎容抹掉了不小心滚落的泪珠,像只发狠的猫咪瞪起眼,“我不信!我又不是瞎子,他对我好不好,我能看得见。”
孙谊乏力地叹了口气。
对不起戎先生,她真的尽力了。再说下去,别说小姐不信,连她自己都编不出来了。
两年的时间,小池那孩子是用怎样的一颗真心在对待戎容,旁人或许还不够清楚,孙谊朝朝暮暮看在眼里,比任何人都明白。
让她闭着眼睛说瞎话,硬要说小池不过是为了报恩,对小戎容没有半点个人感情在,孙谊自问做不到。
就这样吧,反正……也都结束了。
“走吧,他若是想来,早就来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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